午休。
横梗在上下午的交汇点，对于在知识之海险些溺死的学生们充满无穷诱惑的一段自由时间。
在教室里为赶超他人而拼死学习，呼朋引伴去球场上挥洒青春汗水，再不济也至少会小憩半个小时，妥妥地养好精神。
怎样都好，总之这是段不容许被浪费的宝贵时光。
吧唧吧唧。
仰躺在三把固定椅拼接成的简陋床榻上，随意将空包装纸扔在地上的少年闭眼枕起手臂，鼓起的腮帮无声蠕动着。
这里是体育馆二层的观众席，除比赛时间外，平日无人踏足的幽会圣地。
林忱不排斥幽会圣地。既然有成为这种地方的资质，至少说明这里足够安静，不会有闲人打搅。
什么，情侣？那不是更好。
倒不如说……
“今儿怎么一对都没有？”
翘着腿的林大爷微微支起身，朝四周瞥去。除最后排埋头清理座位的门房大爷外，很遗憾，偌大的观众席上只剩了他一个闲人。
“难办了，这还怎么取材。”
没错，取材。情侣的唧唧我我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是撑死人不偿命的狗粮套餐，但对林忱而言却是绝妙的灵感来源。
然后今天他断奶了。
“怎么回事……”
迫于大爷嫌弃与怜悯并存的扎心眼神，林忱硬着头皮草草收拾了垃圾，一溜烟沿扶梯下了楼，朝角落的垃圾桶闷闷走去。
难道今天的占卜头条有说“不宜在体育馆约会”之类的吗？
有可能，毕竟女生都信这个。
在他埋头紧盯脚尖踱着步子时，一记清脆的击球声在耳旁炸响。他反应极快地扭过头，见那颗被挥落在地的羽毛球弹了两回，稳稳停在脚边。
“咦，林忱！”
当喜出望外的唤声飞快接近，林忱已知难逃此劫。他附身用空出的手拾起球，捋平尾部褶皱的羽毛，随即对飘到面前的女孩挤了挤笑。
“练习吗，学姐？”
“可不。”
郑颖笑眯眯地接过对方递来的球，伸手在颊边比了个V字，颇可爱地吐舌一笑。
与昨日少女心十足的淡粉背心不同，许是午休时间短、来不及换衣服的缘故，她只穿着一件略宽松的普通短袖，及膝的短裤下是蔓延至小腿的白色长袜。
“对了，你昨天是不是偷偷跑掉了？”
“那个，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有急事……”
少女身体的汗味夹杂在凑近的呼吸里弥漫过来。郑颖蹙着柳眉微微踮起脚尖，细长的睫毛似乎要触及林忱的皮肤一样。
“真的吗？不是在骗我吧！我昨天可是心里期待了好久，能和你难得来两球呢。”
“总之，抱歉……”
“噗。”
瞧见林忱无所适从的模样，她才恢复了笑容，轻轻眨了两下眼：“嘻嘻，你这副表情还真是难得一见。唔，我好像明白你那位朋友的乐趣所在了。”
“不，请您千万别明白，这不是什么值得明白的事情。”
原来纪栈一那扭曲劲儿还能传染的吗。以后可要小心了，别让那疯子荼毒其他正常人。
“咳咳，”将杂念抛在一边，林忱很快收起慌乱的心情，刻意地清清嗓子，“那我就不打扰学姐您了，先……”
“哎，别急嘛。”
手腕被一只温热的、浸着点滑腻汗渍的小手抓住，瞬间封住了林忱所有的行动。
“唔，我找找哈……啊，有了。”
郑颖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捣鼓片刻，很快将一张单面贴着可爱卡贴的校卡轻轻拍在林忱手上。
意识到事态不对的林忱缓缓抬起头：“学姐，这是……”
松开双手，交叠着背在身后，郑颖脸上的笑纯粹无暇：“拜托咯，帮学姐带两瓶水，冰露就行。啊，你想买点什么也请随意，就当辛苦费啦。”
林忱：“……”
是“跑腿费”才对吧。
而且，如果真以为只要加上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叫得动所有人，那就大错特错……
“拜~托~啦~”
林忱低头看了一眼卡贴上笑得像朵花的卡通形象，又看了一眼面前双手合十、目光恳切而清澈的女孩，半晌，终于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。
“好的。”
无比自然且毫无怨气的口吻。真的，“毫无怨气”。
·
帮远近闻名的羽协社花跑腿，别说社内人士了，恐怕放眼整个运动社团都不会有人拒绝。既收了人情，又有机会博得好感、拉近关系，简直是一箭双雕的美差。
美差？
拜这个美差所赐，“奉旨跑腿”的某人脸上正盈着不加掩饰的颓废。他瞥了眼手里安静躺着的校卡，微微用指尖转了两转，随即叹着气塞回兜里。
“唉，为什么我非要……”
“啊。”
走进过道的阴影里，照旧埋头走路的林忱很快尝到了第二颗苦果。几步远处停住的那双略显眼熟的皮鞋，让他内心猛地咯噔一声，警钟高鸣。
目光缓缓沿匀称的曲线攀爬至那件看腻了的蓝白校服，以及一张不知所措的脸。
“那个……呃，早……”
“现在是中午。”
见谢唯扭捏良久，就挤出这句不三不四的话，林忱险些破功。
原以为关系多少有所拉近，怎么这家伙说话还是这么别扭。他长的有那么可怕吗？
“你要去哪吗？”
因少年一句平淡吐槽而更加失了方寸，谢唯勉力定了定神，开始没话找话起来。
“小卖部。”
铁直男的回答，不愧是你。
“啊，这样。”
“是啊。”
面面相觑。
不同于郑颖的活泼，莫名地，林忱反而对谢唯这般说话方式更加中意——只需寥寥几字就能结束的对话。
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？
没有。
“你呢，社团活动？”
“啊，嗯。算……算是吧……”
谢唯飞快地低下头去，吞吐地答应道。并在裙摆前的两手拎着一只不大不小的布袋，鼓鼓囊囊地装着什么。
应该是道具什么的吧，毕竟是漫研。
如果不是顾虑自己的臭脾气不好融入他人，林忱倒也想过加入漫研社。谁不想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侃天说地呢？
当然，最终还是作罢了。
不愿尝试新事物，是林忱自傲的优点，也是他供认不讳的缺点。
“那你加油咯，先走一步。”
“唔……嗯，那拜啦。”
走出两步，脑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。两声悠长的门缝杂声后，林忱不自觉地回头，少女的背影已不见了。
墙上活动室的门牌倒映着从阶梯缝隙透来的几缕阳光，白而舒缓地铺了一地。
林忱皱眉多看了一眼仿佛还沾着少女气息的门把手，用力摇了摇头。
“先跑腿，不想别的。”
赶紧结束这桩麻烦，然后换个地方找灵感去吧。
体育馆，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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